月迷津渡

我是条咸鱼∠( ᐛ 」∠)_

致亲爱的安东尼奥:




  展信佳。




        

        仔细算算,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四年了,距上一封信也有一年了。你还好吗?我很想念你。





        佛南的三月依旧闷热潮湿。伯母最近打电话告诉我,中心公园的湖边的柳树又飘絮了。她很开心,因为那是你在三月最喜欢的风景。


        伯父伯母和我都搬家了——伯母选了湖边的一间小公寓——阳台正对着柳树林。而我去了圣维斯——我在那里开始了新的生活。维克多则留给了伯父伯母——它现在已经是个老男孩了,相比城市的高楼,它更喜欢阳光和湖泊。


         我没有转卖或出租我们的别墅。实际上,在搬走前,我和伯父伯母曾尝试把它复原成你离开时的模样——方便你回家拿东西——如果你会回来的话。不过我们很快放弃了,毕竟谁都不记得房子几年前的样子。


        但不用担心,我们这几年的生活方式跟你离开前并没什么区别。可能唯二的区别就是离去了的你和院中枯萎的花草了——你也知道,我和伯父伯母都不擅长园艺。





        当然这并非我这次写信的目的。

        我最最亲爱的安东尼奥,听到我要告诉你的消息后,请千万不要生气。

        我要再次求婚了。就在明天。





        请放心,对方是个女孩儿——一个叫安吉丽娜的好女孩儿——相信我,我没有再“祸害”任何除了你以外的男孩儿了。我也当然不会这么做。


        说说安吉丽娜吧,她是个可爱的圣弗斯人。她很漂亮。她的长发如秋收的麦穗,双眼是阳光照耀着的浅蓝海湾,笑时嘴边有对醉人的酒窝——她很像你,特别是含笑看着我的时候。


        不不不,我如今是真心喜欢她。虽然她确实经常让我联想到你。好吧,我的确还爱着你——爱这种东西身不由己。但我既然说过要放下过去,我就一定会公平对待安吉丽娜的。





        求婚地点我还是选在了草地上。圣维斯没有大公园,但它的郊区树林很迷人——我和安吉丽娜在那里野餐过不少次,不过明天是我们在春天的第一次。


        圣弗斯的早春并不湿润,起码嫩草不会常挂露水,这为我减少了不少担忧——上一次的求婚经历给我留下太大的阴影——不管是相撞的想法、蒙蒙的小雨还是我们俩过于激动的心情都把计划搞得一团糟!我至今都无法忘记你大笑着把我扑倒在地的情形——胡乱无章的吻就算了,你还抱着我在草地里滚!


        白色西装被打湿了,还沾着星点的泥土。而维克多就只会兴奋的大叫,在我们身边跳来跳去,最后还和你一起压着我——你撑着手肘看我的样子真像另一只金毛大狗——不过你的眼神比维克多坏多了!为了回家换衣服我们还错过旋转餐厅的预定——那可花了我好多心思——玫瑰、香槟、乐队,全部都没了!


        说实话,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么开心,尤其是我们俩同时掏出戒指后你又哭又笑的样子,真的把我吓坏了。后来你又笑得那么开心,笑得那么傻——你先前在我心中“伟岸”的形象全部崩塌啦!


        那时看着你,我真心认为我们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未婚璧人——你是璧,我是人。我还记得那晚我们鼓起勇气给我母亲打电话,母亲难得没有挂电话,也没有吵架——听到我们的好消息后她只是淡淡地“嗯”了,轻飘飘仍下句祝福后就结束了通话。伯母当时可高兴了,想偷吃了糖果的小孩一样咧嘴眯眼地笑着。





        我打算下个月举办婚礼,然后是蜜月旅行。我计划请上半年的假带着安吉丽娜环游世界,前往每一个路经的教堂聆听不同神父的祝福。母亲在知道我的计划后笑了——这是自我和你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的发自内心的笑。虽然她对我离开佛南很是不满,但至少我要和一个女孩儿结婚了——我“不再是”她眼中的“怪胎”了。她应该挺开心的,毕竟她给我转了笔数目不小的钱。   


        不过我的上司肯定要被气坏啦,“这个莱卡,刚入职没多久就要请这么多假,哼!”你可能会惊叹——什么,莱卡竟然愿意出门旅行了?其实环游世界更多是是安吉丽娜的主意,但也有我的私心——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哪里,但我相信这世上总有一个地方能让你重新看到我。而且安吉丽娜也很想让你见见她。





        没错,安吉丽娜知道你。这么说起来,我和她的缘分也是因为你呢。那是去年的明天,我还住在佛南。我照常去看望你,对着你的照片喝个烂醉。在我哭得昏天地暗时,安吉丽娜拍醒了我。我沉默地看着她同样通红的眼,递给她一瓶未喝的啤酒。


        于是我和她一起在微弱的月光下衬着眼泪喝酒,没有交流,只是静静地喝光了酒瓶中金黄的液体,然后醉倒在草坡上。第二天早上等我揉醒双眼我才发现她和你长得有多像——这让我回想起我们年轻时偶尔醉宿街头然后被伯母骂醒的荒唐的日子。


        我还未发出惊呼,耳膜就要被安吉丽娜的尖叫声刺破了——这让她给我的第一印象特别不好。安吉丽娜颤抖的手指着我,碧波般的双眼瞬间又红了。我听着她嘴里传出的陌生的名字,浆糊般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我肯定也长得很像一位对她很重要的故人。


        感谢当时我的脑子还能运转,让我猜对了真相并迅速冷静下来。我看着这个与我同病相怜的陌生人,心中升起一丝微妙的快感。不过她也很快平静下来。我们又安静了一会儿,像是适应了对方的样子。于是我们交换了信息。跟我不同,安吉丽娜看望的人并不是什么至亲至爱,他只是陪伴她度过童年的一位表哥 。


        当时我怀疑这位表哥也跟你有关系,但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的性格和你的差太远。他没有你那么稳重、温柔,更不想你那样受欢迎。我和安吉丽娜都认为他更像是我的兄弟——不管是样貌上还是性格上,都是邋邋遢遢,粗糙且没耐心。


        我当然也跟安吉丽娜谈起了你——以最好的哥们儿的身份——这曾经也的确是事实,虽然只属于过去的岁月。安吉丽娜很喜欢你,她特别想和你做朋友。你看,你总是这么招人喜欢——以前的我甚至觉得我会为这个现状烦恼一辈子——根本无需思考,如果你老了,那你一定是镇上最幽默的那个老头;而我会是最暴躁的那个。

 





        那天依旧是伯母把我领回家的。她对此早已轻车熟路。她对我蓬头垢面的外表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都见了三年了。但她对安吉丽娜的存在感到很吃惊——你走后的三年里,我几乎未跟任何陌生人好好交流过,更别提交朋友了。


        忘了跟你说了,在等待伯母的到来时,我和安吉丽娜迅速成为了朋友。不仅是因为相似的遭遇,更是因为当时的我真的很需要安吉丽娜那样的性格——包容,健谈。当然她的外貌也占了极大部分的因素。


        伯母在看到安吉丽娜洗干净的脸后更惊讶了。其实我觉得用惊吓形容更恰当——说不定她把安吉丽娜认成了某位流离在外的伯父的私生女——这当然是玩笑!伯母和我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能认识到你们家男士的忠诚的人。


        伯母承认她很欣慰我能交上朋友,虽然她很质疑我的初衷——有段时间还特意不断提醒我不要把安吉丽娜当成你的替身——但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令我哭笑不得的,是伯父伯母竟然都对我再三的“不会对安吉丽娜胡思乱想”的承诺持怀疑态度。虽然我没有你那般一心一意,但我也不是会背叛承诺的人啊!





        不过可以确定一点,那天以后,我和伯母都把安吉丽娜当作挽救我人生的最后一块浮木。为了让我牢牢抓紧“它”,伯母甚至清出了一间客房让安吉丽娜留下来陪我。于是“在佛南没有稳定住处”的安吉丽娜顺理成章地闯入我们的生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维克多很喜欢安吉丽娜——她的厨艺真的很棒——有机会你一定要尝尝调的鸡尾酒,盛夏和黑夜的最佳伴侣非它莫属!安吉丽娜也喜欢种植花草,但她更喜欢鲜艳的玫瑰——实际上,她的生活方式跟你大相径庭,性格和谈吐更是如此。她说走就走的处事方式曾让我憋屈了好一会儿——她不会像你一样在提出想法后慢慢地跟我计划细节,更不用说处处为我着想——她也没有这个必要。


        如今回想起来,伯母的内心肯定很也难受——身为你的母亲,她竟然要靠一位有着“你的替身”的“嫌疑”的女士去说服我走出过去。不过从效果上看,这个尝试是成功的。不得不承认,安吉丽娜是个很适合倾诉想法的对象。她和你都是个包容万象的无底洞,但她不会像你一样给予我回复或建议——我的抱怨石沉大海。因此,为了活下去,我必须自己解开包袱爬出悬崖。

  




  我曾无数次在她身上找到你的影子,但又立刻被更加耀眼的阳光打碎。





        我在慢慢恢复体重,也开始渐渐联系曾经的亲戚朋友们了。我被强制禁烟禁酒了,还被拉着去运动——这真的很要命——你知道的,我只适合坐在晨风里看着你和维克多挥洒汗水。我会时不时和母亲通话,虽然我们都不怎么说话。听着耳边母亲轻轻的呼吸声,或是她不停骂我蠢的话语,我会忍不住鼻子泛酸。


        一切都向着美好发展。


        直到有一天,安吉丽娜提出她想和我交往。我当场就拒绝了她。我根本无法抛开你——再炙热的光芒都无法驱赶你的存在。不出所料,安吉丽娜骂了我。这是她第一次和我生气。安吉丽娜好像知道我和你间的真正的关系——我不清楚她是怎样、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不可能让安东尼奥左右你一生。”她说,“他早就离开你了。”我记得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于是我爆发了。


        我从来没有哭得那样撕心裂肺——你刚离开时也没有。安吉丽娜离开别墅后,我在床上躺了整个下午和晚上。没有人来打扰我,伯母也没有给我送晚餐。


        昏暗的房间里不停回响着我颤抖的呼吸声——我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丝毫声音。我大口大口地汲取空气中的氧气,像是搁浅在海滩上的鱼,涨潮时不愿游回清澈的浅水湾,退潮后只能苟且挣扎——特别是当阳光蒸发仅剩的水分后。生不如死。


        我攒紧了左胸前的衣服——衣服下是你送我的对戒的纹身——那是在你走后第一年间纹的——痂在整满一年的那天全部脱落。积压了半年的对你的想念之情不绝地涌出眼眶——纵使安吉丽娜能容纳我对你的离开的不满、难过、怨恨,对无用的自己的烦厌、愧疚,我也不能毫无顾忌地大喊:“我想他了。”

   

        我想念你的吻,你轻柔的低喃,想念你怀中不变的温度。我想回到有你的每一天,不管我们是否在争吵。我想念有着橙黄日光的下午。你的身影隐约在朦胧的绿荫下,你一伸手就可以把我拉进你的怀里——你确实也这么做了——你垂头用下巴抵着我的右肩,朝着我耳垂上的小痣吹气,然后用力抱住惊慌想要逃脱的我,发出沉沉的的笑。你占据了我前半生绝大多数的美好回忆。





  “安东尼奥。我爱你。

  “我爱你啊。

  “你是我一生的光。

  “我怎么可能忘记你?

  “但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狠心地走了呢?”





        我好像听到了门外的抽泣声。那是伯母吧?那一定是伯母。这个想法让我哭得更伤心了——但其实我没猜完——门外还有去而复返的安吉丽娜。当时我想,伯母一定对我失望透顶了。我就这么辜负了她的好心。如果你看得到我当时的状态,你肯定也会摇头叹气的。我甚至萌生了想去找你的想法。


        我说不清我是怎么想通的。可能只是单纯地希望能替你看完这个世界。


        第二天清早我饥肠辘辘地推开卧室门,伯母和安吉丽娜歪头睡在门的两侧。我慢慢地走下楼梯,伯父还在睡觉,维克多被我吵醒了,趴在客厅的白瓷砖上吐着舌头看着我。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在它顺滑的毛上,也给安吉丽娜漆黑的大行李箱镀上一层金光——她终于要回圣弗斯了。但她没有立刻走,我要她等等我。

  

        没过多久我就走了。离开佛南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走之前我和安吉丽娜在公园边帮伯母物色了那所公寓,并帮忙装修的新房。伯母认为两个人住别墅太浪费——但我知道伯母是想为你留个安静的空间。伯父没有意见。

 

        真正离开的那天我没带什么行李——我没有可留恋的东西——心口有你就足够了。那天下午我和安吉丽娜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伯母带笑的叮嘱和维克多的吠叫在身后越来越小——不过伯母擦眼泪的影子真的很好辨认,伯父比她高不少。





        我和安吉丽娜在圣弗斯的市郊也租了套公寓。公寓对面是安吉丽娜介绍的公司。碰巧公司的老板是母亲的客户,托她的福,我成功干回了我的老本行。郊区森林离公寓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我和安吉丽娜通常会在周六下午去那里休息——上午肯定要用来睡懒觉的。


        刚到圣弗斯的一个月特别忙——新屋子、新工作、新城市。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适应这座城市的快节奏——如果我们不在佛南生活,我可能就要晚几年向你求婚了。等到第二个月身上的负担稍微减轻了,我才有闲暇的时间来想你——忙碌确实有助我暂时忘记你。等到年末我才正式安定下来。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我和安吉丽娜正式在一起了。


          亲密的举动在我和安吉丽娜间并不常见,除了贴面礼之外的吻都是她主动的。对于这点我真的觉得特对不起她,我自己也特别无奈——感谢上帝给予她如此博大的胸怀,让我愈发自责了。我还是很不习惯和女孩接吻。安吉丽娜的唇很软——比你和我的都软多了。她的吻技不算好,比我逊色——更无法跟你比。但有一点我还是庆幸的——我终于不用仰着头或踮着脚亲人了——天知道我曾经和你接吻的时候有多像一只树懒。


        我和安吉丽娜也有上床,但就次数更寥寥无几了。我特别怕我情动时会忍不住喊出你的名字——我的操守成功制止了我这么做。为了防止这种尴尬的局面发生,我在床上会叫她枪手。不得不承认,这样子的性爱的感觉真的太美好了!我终于理解你以往老是像维克多一样赖在我身上的原因了。




  

        亲爱的安东尼奥,这封信到这里也要结束了。去年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我有太多话想说给你听了。我还是很想你。我相信,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对你的感情都只会增而不减。


        你让我体验了人生的极乐和极悲;你把我扔进深渊,你也给予了我生的希望。相信我,我会好好活着的,连着你的那份。


        世间还有许多地方我未曾踏足过,我想去看看那里的美景。你会时时刻刻陪着我的,对吗?


        最后,请你祝我明天求婚成功,祝我的未来会更好。


        明年见。





  愿天堂一切安好。

  我永远爱你。




                                                                 你的 莱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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